2013年8月16日 星期五

藏在枕头抱枕的爱

结婚后,我在机缘巧合中,迷上了手作。之前视如魔鬼的针线,却变成我每天必动的工具。

当我用手缝着迷你枕头抱枕时,脑海里,有一幕场景,始终如影随形,挥之不去。

那是间放满杂物的房间,里头摆放着一架古老的针车。以前,不时会看到老妈利用不要的旧衣物,裁剪出模型,就这样用脚踩着,让针上下跳动,一针一线缝出专属我们六兄弟姐妹的枕头抱枕。

窗外的场景,日夜更迭,那个背影,黑发添了许多的银白发丝,背亦逐渐有点驼了。有时,做完后走出来,酷热的杂物房,把她焗成一个汗流浃背的“汗人”。夜晚,有点昏暗的灯光,则让已有老花的她,即使戴上眼镜,也看得费力。

老妈,是传统的家庭主妇。那年代,来自生活的种种历练,令她应接不暇。因为嫁给大家族的老爸,她从一位不懂煮菜的女人,变成厨房高手,菜肴糕点样样行。

缝纫,亦是当时必备的技巧。不只枕头抱枕,就连百家被也有。我们觉得是垃圾的东西,来到她手中,却化为一件件的宝贝。

所以,她常告诉我们,没有学不会的东西,是看自己要不要去做。要做,就要好好放心思去做。她用言教身教来告诉我们,如何做人。

来到孙子外孙这一代,她的爱也依然不变。每个内外子孙,都各有一套专属的枕头抱枕。有的甚至还有两三个,方便他们在肮脏或给尿弄湿时,能够更换。

如果那位小瓜仍没做到,她总是觉得内疚,非得到从忙碌的缝隙里,找出时间做给他们不可。在她心中,那是对待内外孙的一种公平的爱。

老爸就去帮这些小瓜们,求得护身符,放进抱枕里,保佑他的内外孙睡得安稳,去到那里都平平安安。
而抱枕,来到这一代,改名叫宝贝。当小瓜放在摇篮或床上睡觉时,大人们第一个要给他们找的,就是枕头宝贝。有时,他们不晓得丢到哪里去,就得整间屋子翻箱倒柜找到为止。否则,小瓜会因不习惯,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好笑的是,小瓜拿到宝贝时,要得先嗅一嗅,看是不是自己的味道,才能安心入睡。我们觉得那个是混合了口水、牛奶和汗臭味的臭抱枕,却是他们最温暖的宝贝。

要去任何地方前,得先检查枕头抱枕有没有带。倘若忘记带出去,到最后,兄姐都得特地回头来拿。小瓜没有这些陪睡宝贝,睡觉时肯定辗转难眠,甚至会嚎啕大哭,扰人清梦。

我仿佛,就在他们身上,看到我们兄弟姐妹的缩影。

小时候,从不知道枕头抱枕对我有多重要。直到长大要离乡背井去念书和工作时,那个枕头抱枕就必须带上才行。我会不知觉揉着抱枕的外衣,嗅着熟悉的味道,沉沉入睡。

嫁人以后,这个恋恋不舍的抱枕,也当成是陪嫁品,从中马迁徙到了北马的小镇。陌生的环境和家庭,有着它的温暖陪伴,似乎不那么孤单了。

老公常笑我,那么大个人,就是要抱着抱枕入睡。而且,非得要嗅一嗅抱枕不可。他对我的怪癖有点无法接受,有时还故意说要喷清香剂在我抱枕上。

“这个臭抱枕,为什么你就是舍不得洗?还要拿来嗅?”他眼神里充满不解。男人嘛,总不明白女人家内心的依恋。

他也曾有过抱枕,不过老早就给家婆丢掉了。所以,抱枕对他而言,是遥远的名词。

“谁说臭?它很香呢,集合我所有的味道在里面。”我振振有词,坚持不肯让外来的清香剂沾染了我的抱枕。

这和榴梿香的道理是一样的。喜欢的人,会说它香,讨厌它的人,会说臭。

有人说,抱枕代表着依赖,没有安全感。我想,对我而言,较倾向于依恋,恋着妈妈针线里藏着的爱。多少个夜晚,想家的泪水,滴进抱枕里,伴我入眠。乡愁在内心扩散时,抱着它,我就会觉得思念得到了救赎。

这也代表家人对我的爱无所不在。皆因,枕头抱枕里,有爸爸的保护、妈妈的心血和我的味道。

个中的五味杂陈,只有我自己懂。

刊登於二零一三年八月十六日的星洲日報副刊《星雲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