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子观音

“医生，怎样？”嬡婕紧张兮兮看着医生问。

“是…女的。”朱医生笑着说。

“又是女的。都第四胎了，我果然注定没男孩。”果不其然，她立即脸色大变，充满期待的瞳孔，霎时变得暗淡。

“官太太，别这样啦，女儿也是一样啊！现在反而都是女儿孝顺母亲，将来她结婚，你也多了个半子，不是更好吗？”他仅能如此安慰嫒婕。

“医生，我真的不能再生吗？”面对她殷切期盼的眼神，他有点不知所措。

“因为前三胎你都是剖腹生产，子宫已经很薄。就连生这胎，恐怕也会有生命危险。所以，确实不能再生。而且，我也建议你结扎，避免意外怀孕。”朱医生的话，灭绝了她最后的希望。

她垂头丧气走在长长的走廊上，心里猛然萌生出一个歹念：“不如弄掉这个孩子，再博一次机会。或许，下一胎真的可以生男孩。”

才刚这么想，肚里的孩子似乎有心灵感应，不停踢着她。

“不，我不可以这样自私？她也是我的骨肉啊。”抚摸着未出生的孩子，她泪如雨下。

没有人能明白她的痛苦。她不过想为晏喆生个男丁好传宗接代，老天爷却连这小小愿望都不愿意成全她。

“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儿子？”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婆婆。

她转头看到老婆婆时，因为距离太近，导致她踉跄后退几步。

“我能让你如愿以偿。但是，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。”她嘴角轻轻往上扯，冷眼旁观着她。

“什么条件我都愿意，求你给我一个儿子。”现在的嫒婕，像是一位快溺毙的人，只想胡乱捉住任何一线生机。

“包括你的女儿，你都愿意给我？”她面无表情问嫒婕。

“你说什么？我的女儿？”她不明所以看着老婆婆。

“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，想要从我身上得到好处，当然要拿东西来交换。你要一个儿子，我拿你一个女儿，物物交换。怎样？”此时的她，看起来有点阴险。

“我…我…”她吓得口瞪目呆

“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案。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。记得，我要你一个女儿。我要你一个女儿。”老婆婆的声音回荡在嫒婕的耳边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回到家。三位女儿看见母亲的异样，赶快前来关心。

“妈，您是那么不舒服了？为什么脸色这样难看？是不是医生和你说了些什么？你们快去拿条热毛巾给妈妈敷一敷。”大女儿策悦紧张兮兮地问她。

策悦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女孩，凡事都不让嫒婕担心，而且照顾妹妹们的起居饮食，好东西都留给两位妹妹。

策鑫则较依赖，喜欢跟在姐姐后面当小跟班。但是，她比姐姐更热爱做家务，小小年纪就懂得把东西收拾好，不用妈妈操心。

策嫚调皮好玩，屋子每个角落都是她丢的玩具。每次都劳烦策鑫帮她收拾，有她在的地方，家里的笑声是源源不绝。每个女儿，都是她的掌上明珠，她舍不得放弃。

“你不是很渴望一个儿子吗？难道你要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？反正你有三位女儿，少一个也不用紧啦！”心里那把魔鬼声音尝试说服她。

她咬一咬下唇，终于做出了决定。

一个星期下来，她憔悴了许多。成千上万的想法在脑海里翻搅，像是对她进行无形的精神折磨。日子越靠近，她就越觉得呼吸困难。

约定的日期到了，她缓缓走在医院走廊。每一步，都走得诚惶诚恐。她故意拖慢自己的脚步，好像这样，时间就能过慢一点。

“妳的决定如何啊？”苍老宏亮的声音，又在背后响起。

“怎么妳都喜欢站在别人的背后说话？”她仿佛能感觉到老婆婆双眼射来的寒光，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“只有站在背后，才能把前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，无所遁形。废话少说，答案怎样？”老婆婆露出奸笑。

“我…”嫒婕低头沉默好一阵子。

“说啊！”她逼视嫒婕，令她节节后退。

“我不要，我不要…我宁愿不要儿子，都不愿失去我任何一个女儿。”被逼急的她，冲口说出心底话。

“什么？妳不是求子若渴的吗？”老婆婆有点难以置信地问。

“我是想要儿子没错，可是女儿也是我的宝！她们都是我怀胎十月，含辛茹苦养大的。或许，没法为晏喆生个儿子，我会终生遗憾。可我宁愿如此，都不愿拿女儿交换，承受一生的良心谴责！”她说到激动处，变得有点歇斯底里。

“哈哈…你总算还有良心，不枉我特地为你送来这个儿子。”老婆婆忽地仰头大笑。望着嫒婕时，已然换成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祥脸孔。

“你究竟是谁？”嫒婕对眼前的老人迷惑不已。

“我是谁？你记得自己曾经拜过送子观音吗？当时，我送你的是一朵白莲。所以，这胎肯定是儿子。”她报上自己的身份。

“可是，医生说我肚子里的是女孩啊！”她仍有疑窦。

“那是我布设的考验关卡。每个来求子的孕妇，我都会试探她们的心态，才决定是否愿意送她们儿子。倘若，你愿意拿女儿来交换，我反而会让你两头不不到岸，连儿子都休想！”她终于掀开谜底。

“为什么？”嫒婕仍是弄不清楚送子观音的背后目的。

“诚如你所言，女儿也是你十月怀胎，含辛茹苦养大的。若因性别的不同，就必须沦为牺牲品，未免太不公平了吧！所以，要是做母亲的心态太重男轻女，我是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的。”送子观音微笑地对她解释。

“送子观音，谢谢袮这份大礼，袮的大恩大德，我们夫妇没生难忘。每个初一十五，我一定会到庙里给袮烧香点灯，报答袮的送子之恩！”恍然大悟的嫒婕，顾不得自己大肚子，赶忙跪下来谢恩。

“起来吧！这是你应得的。再送你一句赠言：公平疼爱四子女，含饴弄孙满堂乐。”话一说完，她带着满脸微笑，在嫒婕面前凭空消失了。

“谢谢送子观音，弟子将永记在心。”她不停地磕头。

站起身时，她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一场梦。可是，这梦，又如此真实。

一晃，就是三个月的时间，来到临盆的时刻。孩子呱呱坠地的那刻，连朱医生都傻眼，嘴里直囔着不可能。

躺在嫒婕怀里的，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儿子。

*此為老同學瑞儀的畫作。

海角有话说：

生儿育女，是老天爷赋予女人的特权。可是，这个特权，往往一些外在因素，而有了分别之心。生太多女儿的人，想要儿子；生太多儿子的人，想要女儿。我的身边就有环绕好几个例子。

可能我还没做母亲，无法真正去了解身为一位母亲的“求子/女若渴”的心态。不过，我现在抱持着的观念是：能够生孩子，不管是男或女，都是老天爷送的大礼。公平对待每个孩子，才是一对父母应该有的态度。 

写于二零一零年九月廿八日，晚上十点十二分完成

已刊登在二零一零年十月十五日的星洲日报大都会《城人小说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