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点，让热爱咖啡的我很不能接受。每次想上前去问清楚，已有个身影挡在我前面。
“你以为自己是空气吗？好狗不挡路。”不用抬头，我也知道是谁。
“小姐，你是来这里上班的，不是来给我惹麻烦。”老板最不喜欢我去干扰别人喝咖啡。
“我看不惯她这样浪费。每杯咖啡都有我的心血在里头哪！我看她不开心，泡咖啡时还特地让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，希望她喝了咖啡后，会感染我的快乐。这不是你教我的吗？她却连动都没动过，只是嗅香味就饱，简直可以当神仙了。”我恶狠狠地看着逐渐缩小的身影，气得直跺脚。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咖啡香味里藏着她不想给人看见的心情。你这种小瓜怎么会明白。”又来了，他经常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哲理，就径自走开，要我捉破头脑才甘心。
“小瓜，小瓜，你才是大傻瓜，次次都做亏本生意。看人家可怜就送一杯咖啡给人家喝。我在这里这么久，又不见你可怜可怜我，起我工钱，烂好人。”我低头嘀咕，比了个想打人的手势。
“再不做工，就扣你工钱。”老板总是凶神恶煞。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这一天，那个小姐又来了。她点了卡布基诺。
我在暗地里告诉自己，这次我一定要看她喝完才离开。不让她再有机会浪费。
热腾腾的咖啡送到后，我就站在她对面。隔着袅袅上升的热烟，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我，看得我不好意思。
“你怕我又浪费咖啡？”哎哟，给她看穿心思。
“是又怎样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“喝”咖啡的人。不如你买不同咖啡豆回去嗅更省钱。”我直认不讳。
“小师傅，你为何喜欢泡咖啡？”她突然冲着我笑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喜欢看顾客享受喝咖啡的样子。就算他们不开心，我也要他们在咖啡中找回快乐甜蜜的感觉。就只有你，从来没有受我咖啡的诱惑，简直是向我下战书。我的咖啡那里不好了？”气不打一处来的我，干脆问个究竟。
“这样毛躁，就算再有天份，也很难成为著名的泡咖啡师傅。泡咖啡的人要永远保持一份安之若素的优雅，不让任何事物影响自己的心情；同时了解顾客的情绪，才能泡出令他们满意的咖啡。”她气定神闲地解释，我听得入神。
“你也是这方面的行家？”
“不是。我只是个失去嗅觉的可怜人。”她的脸色倏地沉下来。
“怎么回事？医生也无法帮你恢复吗？”失去嗅觉，还可以嗅得一脸享受，她都真会做戏。
“我也不知道，真的。”她的眼神里，藏着深痛的哀伤。
“我曾有个恋人，跟我一样爱喝咖啡。我们最喜欢到处喝不同咖啡。然后用嗅的方式比赛看咖啡内加了什么原料，谁赢了，当天就要听胜者的话。竟然，也嗅出一门学问。只要给我们嗅过的咖啡，不用喝就知道里头的材料、甚至是哪个国家的咖啡豆，都逃不过我们敏锐的鼻子。那段日子，我们如胶似漆，仿佛谁也离不开谁。我以为，这叫一辈子。”她因回忆的美好，荡起甜蜜的笑靥。
“那你们怎会分开了？”我问得很直接。
她没生气。目光却调望窗外的蓝天白云，陷入沉思。
“他说我们的爱情咖啡冷了，咖啡香散了，不好喝。他要寻找另一杯更香浓可口的咖啡。分开后，我就失去对咖啡香敏锐的嗅觉，再也无法嗅出咖啡内的原料。”她的手指轻轻地绕着杯子边缘，一圈又一圈。
“你来这里是要来找回对咖啡香的敏锐？”我对她的好奇心愈来愈浓。
“我只是来重温我们在这里的回忆。他选择在这里开始我们的咖啡情缘，连结束，也选这里。用如此残忍方式，要我记住我们的爱情。掌控权都在他手里，我只能接受。”说到这里，她显得激动。
“这地方令你那么伤心，为何还要来？”我真的不明白。
“不来面对，我怎能治好我的伤？况且，我喜欢你泡的咖啡。你大概不知道，我每次都会偷看你泡咖啡的模样。那份专心致志，享受投入的快乐，让我很感动。所以，嗅你的咖啡时，我总是很享受你放在咖啡内的快乐。莫名其妙地，我的愤怒会一一瓦解，对于咖啡香的敏锐也逐渐恢复中，你真是个很棒的咖啡魔术师。”她对我举起拇指，笑容内蕴涵感激。
“那里，那里。”弄到我怪不好意思。
“小师傅，好好加油！别浪费你独有的天赋。”短短一句话，却震撼我心。
“谢谢你！希望，你也尽快恢复嗅觉，挑战我泡咖啡的工夫。到时，只要你嗅不出我的材料，就是我的成功了。”我竟有点洋洋得意。
“若要工夫深，铁棒磨成针。不过给人称赞一次，就飞上天，将来怎么虚心学习做大事？还不快点去泡咖啡？”老板最喜欢神出鬼没。
“小姐，下次来，一定都喝我泡的咖啡。”我跟老板弄了个鬼脸，才跟她挥手定下一次约会。
“一定。”她跟我比了个ok的手势。
咖啡魔术师？我喃喃念着，兀自偷笑起来。
于2007年7月15日刊登在星洲日报《大都会》《城市七日情》。
小小启示：人生的得失，往往是在一线之间。失去嗅觉，却在别人身上获得专心致志的那种快乐。这些，就看当事人怎么去领悟了。我相信，用心的人总会有所得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
浪跡天涯撒緣分，途經海角印足跡。